
那是一个普通的故乡的黑夜
夜里寂静无声,只有几星朦胧的灯火
先是寒风,它的呜咽声带来几点沁凉的细雪
是雪,不过很细,细得在眼前一眨眼,便消失了
我用手去接,它划过我温热的皮肤,留下一点凉
细雪很多,朦胧了我的眼睛
寒风一阵又一阵拂过我的脸颊,雪渐渐大了,变成了轻盈如花瓣的一片片
月亮忽而升起
我想,既然有雪,就不应有月
即便有,月亮也是晦暗的
不过,大自然给人的惊喜,往往是理智所不可预期的
那是文革刚刚结束,初初包产到户的时节
是家里的五个弟妹正吃长饭的关键时期,国家的那点供应粮,常常上月不接下月,卯粮寅吃,赤字得很厉害
到市场上弄点粮也不容易,那时候大家都是计划着消费的,除非家里遇到了大难,少数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才去买点赖以生存的粮食,粮食的金贵不言自明
十六七岁的功夫,爱好的男儿童转学好另一个都会,我用攒下的零费钱买了两大学本科信笺,有印花,还带点浅浅的香味
万籁俱寂,我坐在旧旧的桌灯下,黄黄的道具,若有所失的一笔一画,写生存中的庶务,写不经意的安慰,写下芳华的诗句
总之,每写一封长长的信都让我满意,刻意地折好,装封皮,也是在其时候,我学会了许多种信笺的折法
后来多少年,一个成年孩子的头脑里弥散着红砖的小屋里一种类似花香霉变的气息,而在那个终日潮湿的小屋,他望着四周高大的杨树的包围的操场里常常陷入幻觉一样的真实
与美国先生熟悉起来,是他做了我们一年班主任的缘故
那时候我们几个班委委员常以汇报工作为借口,到美国先生家里蹭一顿精美的西餐
我在饭桌上使刀拿叉的功夫,就是从美国先生那儿练来的
记得有一次陪女朋友进西餐馆,我从容自如的割、叉手法,让崇洋媚外的女朋友很是眼热,连连惊叹!“你比电影里的老美还正呀!”我告诉她,我有位牛津级的教练
美国先生和他金发碧眼的夫人默认了我们这种登门汇报工作的方式
男主人一面客气地让我们吸品呛得叫人流泪的三五牌香烟,一面听汇报;金发碧眼的女主人一面笑盈盈地冲上咖啡,一面做起了牛排和那种甜得透心的薄饼,甚至还告诉我们美国先生有一个很好听英文名字:卡特
我们也常常和美国先生在饭桌上聊一些时政新闻,记得有一段时间国际足球赛事正酣,我就谈起了中国足球,说是太缺乏技巧,所谓的“国脚”臭得十里可闻
美国先生就呵呵地笑了,说:“你还有点爱国意识呢
”这次聊天跟以往一样,很平淡地过去了
我没想到数月之后,美国先生竟递给了我一本介绍外国足球技巧的书,是他翻译的
我说:“你这叫爱国到位呀!”他笑得呵呵呵,用食指弹着书说:“这与运动没关系,我靠它挣了一大笔稿费呢
”我猛然间发觉小镜片后的那双眼睛,该是怎样的锋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