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如果皱纹终将刻在脸上,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它刻在心上
——《中国合伙人》
十年前,秋天,香山
一路的秋声与秋色
那时是鬓发青青呀
任秋风吹动了少年的衣冠
山路曲径通幽,秋高气爽,初入京城的学子们被久负盛名的香山迷得不知归路
现在想来,真的不知当时细节了,风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情
唯一能留住记忆的是日记,亦已在哔业之际灰飞烟灭
那时他没有看过《秋天的童话》
他在香山采得了红叶,那是山下的纪念品出售,他选择了一张周润发的照片,里面压着一张香山红叶
他喜欢这张照片,年轻英武,是许文强式的面容
她在一旁笑看他买,说周润发个子好高的
我喜欢秋天
他摇着手中的照片说
后来照片被放在了宿舍的书架上,很醒目的位置
每每她来玩,看着这张照片,抿着嘴地笑
她来玩时,只是轻松的说说话,翻看着新置的书本杂志
有时他便陪坐在对面,听着录音机放着孟庭苇的歌,秋风入帘,一丝丝吹动了她的头发,吹着她的裙裾飘飘
岁月流逝得温馨而淡泊
有一天,他会对她说爱了
她微笑
她那时笑靥如花,辫子时常从后面甩到胸前,蝴蝶结斑斓而多姿
后来他们一起看《秋天的童话》,看周润发渐生情愫而欲言又止
纽约街头绚丽的枫叶,秋风中的长椅,周与钟楚红秋风中的背影
他说起香山的红叶,她亦记得旅行中的趣闻
穿过京城的街道,又一个秋天过去了,槐树落叶,洒水车荡悠悠过去,有些梦在这里,他与她曾陶醉其中,不想醒来
能有几个秋天?就像太多的故事一样,结局总是一个套路
当有一天两人忽然发现只能做朋友,已是秋深了
她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第一场雪已即将到来
陌路相逢时,他与她还是微笑的
有时看着她捧了一叠书,他会说我帮你
她亦让他送至女生宿舍楼前
楼前是一排银杏树,在秋天总是展现着金黄的小叶片,落英缤纷
事实上已没有太多的话要说了
他们还会一起去看电影,看《飘》,也有周润发的片子
他总是记得是秋天的味道,一切都随风而逝
对于他们,秋天更是一个童话,童年时的花开花落,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
宿舍楼要搞粉刷了,为了迎接一个检查
宿舍里整理打包,一切都乱七八糟的
他并没有心情去整理
待一切要归位时,那张在香山的周润发像亦寻不到了
他有点黯然
他没想再去找回来 又是一个秋天将过去,一日午后放学,他在楼道口看到管理员清理书籍纸张,竟将那张照片翻了出来
在秋阳下,照片已是斑痕点点
里面的红叶依然鲜红,只是将枯萎了
他将照片取回,置于书中,再没拿出来
哔业如期而至
纷扰的哔业如同一个仪式,大家等待着问候与告别
他与她还是那样,与大家一起小聚过数次
偶尔聊起季节来,他还是说喜欢秋天,幽幽得,如同一声叹息
她拈着辫子,多是无言
合了几张影,他与她亦单独合了
照片出来了,两人敛衣收容,竟有当年初见时模样,而事实上时光已过四年
他将照片亦放到了书里,同时看到了那张压着红叶的周润发照片
红叶亦已枯萎,压膜亦已旧损
他将膜揭去,将枯碎的红叶取出,轻抛在风中
红叶如同秋后的蝴蝶飞舞
飘落
他想起了秋天,一个童话
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就都过去了
提起行囊,远离京城
再回首已是山水迢遥
这样的一种想法无异是悲哀的
幸好,我很快就忘了
大年夜里,一家围坐一桌,喝酒,吃饭,之后7个人同睡一张土炕
母亲和父亲的呼噜声中,夜晚是安静的,轻风偶尔会掀一下轻浮的茅草,飒飒的声音使得屋顶沉重,我怎么也睡不着,看着黑暗中的黑屋顶,想旧年的事情
偶尔的老鼠声响再不会引起我的惊恐了
这样的夜晚,我一直感觉到:到处都是睁着眼睛的神灵,他们走来走去,沿着生前的路,用熟悉的姿势穿梭在我们的生活中
早上的鞭炮炸响了,到处都是清脆的,声音从这一面石头到另一面石头,就连草茎和枯枝上,都充满了爆炸的快感
我和弟弟在院子里面,一次一次点燃鞭炮,看着他们噼啪炸开或者腾冲而起
对面的村庄也是的,各家院子明亮的灯光像是黑夜的眼睛,相互看着,又相互回避
我想起的童年,在这个时候是兴奋和快乐的,鞭炮比糖块和饺子重要,物质的拥有占据了那时候内心的绝大部分
而现在,燃放鞭炮不过是一个习惯,一种对旧年时光追忆和重温的形式
天光放亮之后,在那棵比我年龄还大的椿树下,我想,一个春节,一年又过去了,我又老了一岁,身体的皱纹和内里的变化又加深了一寸
椿树很粗,父亲和母亲一直舍不得锯掉,就是在修建房屋,缺乏木料的时候,父亲拿着长锯围着它走了三圈,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母亲说留下来做土板,盛放她和父亲将来的身体
每次这样说,我就嗔怪她老是把这句话挂在嘴上
而我自己又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我在异地突然丢了,身体要不要回到这里?这样想着,忍不住又记起自己的年龄,伸出手掌,或者站在镜子看,额头胎带的皱纹又深了一层,胡子张扬的两腮明显粗糙
我知道:于此之间,有一些东西,蚂蚁或者刀子一样,持续不断地切割和欺漫上来
去给亲戚们拜年,在酒精中叫嚣,醉倒
不几天时间,这一切又远了
感觉时光真的一点点消耗一个人的骨头和鲜血
正月十五,和表弟、弟弟去了当地的北武当山,几个人爬,路过的松树在冬天青翠,干枯的槐树上面还挂着去秋的黄叶
沿路的灌木拉扯着我们的衣裤
站在海拔17000米的山顶,大风中的人、庙宇和石头都是松动的
走过吊桥的时候,我看到深谷,谷底堆积的白色石头一颗颗头角峥嵘——它们是被击碎的,从悬崖跌落,我能够想到它们飞溅而下的激烈姿势,以及在滚动中碰撞的火花和滔天声响
俯瞰的村庄,蜿蜒的公路和轻若丝绸的炊烟,忙碌的人们在隐在各自的房屋,只是看到自己,看不到别人
连绵的山峦曲折游走,蟒蛇一样断断续续,一直延伸到山西、河南境内
返回的时候,向下的石阶、表面陡陡的斜坡,让我感到下落乃至坠落的快感
夕阳被我们扔在山顶,远处的光亮一片焦黄
但回家已经黑了,风中的寒冷是身体的,也是内心的
明亮的灯光探询的道路在车轮下浮沉,感觉就像穿梭在博大海洋中的一尾鱼
临走那天晚上,灯光下面,一家人的脸上挂着伤感
母亲又说,你三十多岁的人了,再不要像个孩子那样,不计前后,莽撞胡闹了
我没有答应,我知道,不仅在母亲眼里永远都是一个孩子,事实上,我真的还是一个孩子,感性的丰沛和理性的缺失,猝然的决断和事后的茫然——不知道算计,不在意以后怎样才能获得更好的生存
在许多事情面前,不知道怎样说服和安顿自己
凌晨的黑,大雾弥漫,父母和弟弟一家送我们上车
大雾之中,我感觉到了眼泪的沉重,蓦然看到的父母皱纹再一次加深,额头和脸颊上似乎爬着无数的黑色蚯蚓,它们扭动,一遍遍翻耘着肉质的大地和泥土
赵树理同道谈话很"随意"
那一阵很多人把华夏乡村说得过于优美,文化艺术大作尤多化妆,他很有看法
他常常回故土,回顾总要作一次汇报,说说乡村见闻
他觉得乡村仍旧很穷,日子过得很繁重
他戏称他戴的一块表为"五驴表",说这块表的钱在乡村不妨买五头毛驴
--其时候谁家能买五头毛驴,算是了不得的首富了
他的那些话是不达时宜的,厥后挨了品评,此后谈话就精心一点了
我随他一起去小山看了看,随意地按了几下相机键,今晚翻出照片,眼睛竟莫名的酸了